我好像从来没有写过香港,也许是因为对这个城市的感情太复杂,只有在离开了两年之后,各种情绪慢慢沉淀了之后,才能平静地讲我和香港的故事,广二师香港名校衔接。 初见那时候,港币和人民币的汇率还是1:1.48我从小看无线电视六点半新闻和香港电视剧长大。在那个还有亚洲电视台的年代,香港TVB无线电视的“十大劲歌金曲颁奖典礼”和亚洲电视的“亚洲小姐选举”陪伴了我一个又一个暑假。那时候,我认识的香港,都是电视剧里的香港和新闻报道里的香港。那就像是一个很神秘的地方,六点半新闻报道的永远是一些在内地看来“鸡毛蒜皮”的事情: “的士司机在粉岭公路发现一只野猪闯入公路,渔农处人员于下午五点抓捕。”“本地活鸡供应减少,活鸡摊主表示活鸡价格会稍微上涨。”“维园年宵于明日开始,市民表示希望今年年宵多一些年花摊位。” 当然,也有一些新闻会被广告覆盖,最经典的一条广告是刘德华早年拍的香港旅游推广的广告片,“今时今日咁样嘅(这样的)服务态度是唔够嘎(不够的)!”。现在想起这条十年前的广告不禁觉得有点讽刺,如今香港旅游业的问题,远不是改善服务态度可以解决的了。 第一次去香港,是高一的时候,跟着学校的几个学长去旺角购物。他们经常去香港买衣服眼镜框鞋子CD机耳机。那时候还不流行韩风,香港算是时尚潮流的前线。新版的鞋子在香港很快就可以买到,而在内地可能还要等大半年才有。 到了香港,我像第一次进省城的“村姑”,战战兢兢,生怕自己带着浓重乡音的粤语被认出来,紧张到坐扶梯不知道应该先伸左脚还是右脚。还记得我悄悄地问陪我们一起逛街的一个学长的表妹(香港人),我问她在香港可以讲价吗?她说,你可以问有没有discount,我们很少讲价的。 最后,我逛了一天,花了300 港币买了一个那个时候很流行的休闲款登山背包,但我买了之后从来没有背过,因为那个背包实在是太“潮”了,我背在身上像是背了一个黑色的巨婴在身后。于是,这件充满意义和回忆的第一件香港购物品,就一直躺在我家床底下从来没有被使用过。那时候的香港,港币和人民币的汇率,还是1:1.48。 再遇见不变的只有城门河旁的车公庙香火鼎盛“以前只在旺角和尖沙咀看到的金铺,也开到了沙田大围。不变的大概只有城门河旁的车公庙,香火鼎盛。” 2012年研究生毕业,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我在香港找到了一份工作,在一所大学做研究助理。那是我第一次真正地接触到香港,然而却不可收拾地爱上了这个城市。 我在香港待的第一年,依然是非常兴奋和好奇的。那时候我住在九龙,每天要坐小巴去学校。香港的小巴从来不报站,司机会在每一个站前面大声喊“有无人落啊?(有没有人下车?)”,你如果要下车,也要大声地喊回去“唔该,九龙塘有落啊!(麻烦,九龙塘下车)”。不会说粤语的内地人在香港必学的粤语之一应该包括这一句“唔该有落!(麻烦,下车!)”。 那时候在香港,我最喜欢去的一个地方之一是旺角花墟。从学校走到旺角花墟只要20分钟。沿路往花墟走,你可以看到路边围栏上挂着很多区议员竞选标语横幅,永远是竞选议员穿着端庄的照片摆在横幅左边,加粗字体打出来的竞选口号和竞选承诺放在右边。遇到竞选前期,还会有义工在路边派传单拉票。 走过这些竞选标语,就到了花墟。花墟其实是指花店集中的几条街,不仅仅有鲜花,也有胶花和室内盆栽,甚至院子里种的小树苗也可以在花墟买到。花墟的花店也各不一样。有装修高档的精品花店,也有比较随便就一个门面摆着的批发花店。我就曾经在批发花店里花了40港币买了一大束红色蔷薇。六月去花墟,经常能看到摆在花店门外卖的10港币一小束的玉兰花。我在台湾见过这样捆绑卖的玉兰花,没想到香港也有。 花墟旁边是旺角东的新世纪广场,以前我总喜欢逛完花墟就去新世纪广场里面的三联书店逛逛,但就在我离开香港之前,这家三联书店结业了,店员说那里租金太贵,在旺角又找不到铺位,只好结业。我在它结业前淘了几本书,也算是纪念一下这个陪伴了我两年的旺角歇脚地。 日久生情窗外佳树,好好栽培在香港的第二年,我从九龙搬到了新界大围。我很喜欢大围这个社区,楼下有很多餐馆,有我最爱的粥店,经济实惠又养胃,20港币能吃到一碗肉多鲜嫩的鸡粥;还有我最爱的阿婆豆浆店,10港币一碗豆腐花。他们家的豆浆是我至今为止喝过最纯滑最新鲜的豆浆;还有台湾豪大大鸡排,这家在台湾夜市驰名的鸡排店,在香港有很多分店。曾经有一段时间,豆浆加豪大大鸡排是我加班回家之后的精神慰藉。 大围旁边就是沙田城门河,很多人经常在傍晚之后沿着城门河跑步。跑到沙田中心的时候,会有一些老人家架着收音机在唱粤曲。再往前跑,就到了租自行车的店铺。沙田-大埔是有名的自行车骑行路线,从沙田城门开始骑,可以一直骑到大埔海滨公园。很遗憾在香港的两年都没有骑过这一条路线,大概只能等以后有机会回去,一定吃完鸡粥、豆浆和豪大大鸡排之后,骑行到大埔。 我在大围住了半年之后,社区里的药店和金铺也慢慢多了起来。以前只在旺角和尖沙咀看到的金铺,也开到了沙田大围。不变的大概只有城门河旁的车公庙,香火鼎盛。 第二年在香港,我体验了一番的藏传佛教“禅修”。在香港,“禅修”是很受欢迎的一项宗教活动,因为香港人生活节奏快,工作压力大,“禅修”这样的精神放松加一点宗教信仰的活动可以帮助忙碌的都市人减压。我去的禅修中心在北角的一栋大厦的一个单位里,如果不知道地址,从大厦外面看根本不可能知道里面有一个禅修中心。这个禅修中心是一位信佛的香港同事推荐,于是我报名参加了一个周末的初级禅修班,偶尔也会去禅修中心和其他学员一起禅修。 禅修中心装潢很精致,正中心是释迦牟尼的金像,两边墙上分别挂着明就仁波切和大宝法王的照片。中心每天都会供鲜花和鲜果,大概是因为是藏传佛教,在禅修中心感觉到很重的仪式感和庄严感。和国内一些寺庙不一样,禅修中心没有很浓的香火味。 除了佛教,我在香港还接触过道教。香港道教保留着中国道教很传统的占卜——扶乩。扶乩是指神明会附身在一个人身上,写出一些字迹,以表达神明的想法,给出神谕。扶乩时需要正鸾、副鸾各一人,还需要有人记录。鸾生手执Y型桃木和柳木合成的木笔写字,另有人将写下的字迹读出来,一旁记录的人则抄录下来。扶乩的结果,都是极为古典的诗词或者文章。 我在香港去的道社叫“了闲道社”,在九龙渡船角的一栋唐楼里,它在厦门鼓浪屿也有分坛。了闲道社供奉的是明代忠烈娄大真人。在道社的氛围比在禅修中心轻松自在一些,除了扶乩前大家要向真人敬礼,还有扶乩时要站着听神谕,其他时间跟普通茶叙没有什么区别。 大多数道友都会在出行之前问谕,看出行是否安全,如果安全,则会得到真人回答【安】。我记得我在申请到英国博士之后去过一次道社问谕,到时得到的神谕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窗外佳树,好好栽培】。 有人会说,这不是封建迷信吗?我想我没有办法回答你。我对各种宗教的态度一直都是敬畏而好奇的。宗教本身就是通过各种仪式连接和解读宗教背后的精神。我对宗教里精神的那一块儿很感兴趣,但完全剥离仪式的宗教精神,我觉得是不存在的。为了接近“精神”而要遵循某些仪式,我想在一定程度上我是可以接受的。 这些宗教活动的经历,对于一直成长在国内的我,是很宝贵的。这些经历的意义不在于最后它们是不是把我变成了一个佛教徒或者道教徒,而在于经历的本身,让我“窥探”了宗教世界的一角,打开了另一个世界。 分手在离开的那一天,我哭得像个傻子一样“在离开的那一天,我哭得像个傻子一样,天空晴朗阳光明媚,跟我来的那一天一样。” 2014年9月,我结束在香港两年的工作,准备启程英国读博。在离开的那一天,我哭得像个傻子一样,天空晴朗阳光明媚,跟我来的那一天一样。香港于我而言,像是一个温暖的港湾,收留了当时从英国回来之后落魄的我,给了我一个空间喘息和自我修复,也让我在修复中成长。在香港的两年,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要不就放弃读博,在香港找份稳定的工作一直待下去,可是最初的梦想,怎能轻易就放? 在我真正了解了香港之后,我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觉得那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地方。我也曾经像很多刚到香港的人那样,害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会被人笑,但幻想中的种种可怕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反而感受到的是一种尊重和包容。有的人可能会把这种尊重解读为都市人的冷漠,但来了英国之后,我更加确定那所谓的“冷漠”,其实是尊重每个人的隐私和一种社会的默契,就是“如果你需要帮忙你会告诉我,在那之前我不会去打扰你”。 有人说,可能是因为我会讲粤语而且从小在广东长大,根本没有文化差异,所以在香港感受不到歧视。可能是吧,但我觉得,语言上的优势帮助我最大的,并不是不受到歧视,而是让我更加直接地了解到这个地方的文化、和本地人交流,融入其中。可能其他人需要花很多精力去克服的文化以及语言上的差异,我则用这些省下来的时间和精力,去了解这座城市,读懂这座城市。而我感受到的香港,是包容的,接纳的,是生活压力很大但依然可以在完善的城市设施以及社区配套里感受到一点自在和小确幸的地方。
在香港的两年,我遇到过很多“港漂”,也是怀揣着自己小小的梦想,在香港紧衣缩食地坚持着。Ta们其中很多人并不会粤语,Ta们初来到香港要克服的文化差异以及语言障碍比我多得多。有人选择离开,也总有人选择留下。我不知道选择“留下”的港漂们,Ta们经历的香港,跟我经历的有几分相似?Ta们感受到的人情冷暖,又是否和我感受到的一样? 模糊不同的小事拼凑起来的立体香港“我印象中的香港,是在不同地点经历不同的小事拼凑起来的一个立体的香港。” 现在的我,讲粤语已经不再带着浓重的乡音,知道在说到什么的时候应该插入一个英文单词让自己听起来更加“地道”,知道在香港什么时候打折买衣服最划算,知道哪里的甜点最好吃。我就像跟香港谈了一场恋爱一样,从一开始的高一相遇,觉得心跳加速这姑娘真美,到后来辗转再遇见,逐渐了解,日久生情,是缘分,也是命中注定。再到后来,因为事业发展要分手了,忍痛割爱,至今情伤未愈。 随着来英国时间越长,对香港的印象就越来越模糊。很多时候听了一首粤语歌,思绪就不知不觉飘回了在香港的日子。我印象中的香港,是在不同地点经历不同的小事拼凑起来的一个立体的香港,但即便这样立体的香港,也在我离开之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不知道下一次再回到香港,广东第二师范香港名校衔接会不会已经变得物是人非,但我希望香港可以扫去阴霾,重见阳光,也希望阿婆豆浆店还在,大围粥铺的鸡粥也依旧肉多鲜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