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宁看河(强烈推荐)——缅怀传统文化

  
       作者在济宁的太白楼上看河,倚栏凭吊过眼烟云,评说千秋功罪。他看到了两条河:一条是眼前汹涌的运河,另一条是心中奔腾的“儒河”。人工开凿的运河,留下两岸垂柳、一江秋色和辩说不清的利害功过;人工挖掘的“儒河”。留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至理名言。蝴蝶一般翻飞的思维,掠过春秋秦汉,掠过六朝金粉,掠过隋唐元明清,用它薄薄的翅膀,给读者驮来重似千钧的历史感和恍如隔世的时代变迁感。
  民为邦本,固本必须强民。缺少一撇或缺少一捺“人”是软骨症,永远无法挺直脊梁。那个挖掘心灵运河的长者,耗尽毕生血泪没有写完的“人”字,或许会有净化运河(物质的、精神的)的后生来接着完成?——莫非这是作者留给读者的深沉思考?
  段落长短如此参差,笔锋所指如此错落,是文章的显著特色,大约这是太白楼上的思绪逍遥游似的忽纵忽横的射影。
                                                                                                    石观海
                                          (石观海,本名孙东林,武汉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导)

                                                             济宁看河
                                                                                          枫雪
                                                                (一)
  有一个人,耗尽一生血泪,没有写完一个字。这个人,是孔子。有一个字,它阳刚的一撇是长城,它阴柔的一捺是运河。这个字,是“人”。
  银河,是运河在天宇的倒影。那么,长城的倒影在哪里?曲阜的倒影在哪里?
                                                                 (二)
  运河上,隋炀帝的人力龙舟成为众人模糊的记忆;运河上,元朝运粮的风帆成为史册难言的回忆。取而代之的,是轰轰的机动船,冲开济宁周朝的烟雾,匆匆南下。
  太白楼上,我在看河,看那运河,看那胭脂,看那忧愁。此外,还看另一条河,它没有名,却也从春秋流起。
  庄子梦中的蝴蝶,一飞竟是千年,一飞飞到了太白楼上。庄子醒了,那蝴蝶又飞回春秋,却没有飞回庄子身边,它飞到了夫差身边。公元前495年,在史册上只是瘦瘦的几个字。而在春秋那荒芜的年代,却显得那么臃肿。这一年,夫差要挖一条河;22年后,那条河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叫邗沟。邗沟的水很清,那涛声却像叹息。叹息什么?叹息孔子没有看到邗沟,他早走了六年。“鲁城东有阜,委曲长七八里,故名曲阜”《礼记》就这样简单的记叙了曲阜,但曲阜并不简单。它是文明五千年的起点,它是黄帝的出生地;它是文明轴上最小的自然数,少昊陵创造了“东方金字塔”。也许,古人忘了杜撰一个传说;也许,古人杜撰了那个传说又忘了。在周朝的宗庙里,藏着两只奇兽,雄的叫麒,雌的叫麟。这种神兽,可大可小,可形可无,可走天荒,可入人心。它不踩一虫,不踏一草,是一种仁兽。也许,它们等得太久了,等不及了。于是麒奔出了宗庙,奔向曲阜,却迷路不知何往。孔子,终于出世了,也开始了寻麟的传奇。故事的开端,“不可为”;故事的过程,“不可为而为之”;故事的结局,泣麟的眼泪。“麟者仁兽,圣王之嘉瑞也。时无名主,出而遇获。麟出而死,吾道穷矣。”可以想象,麟也奈不住,走出庙门,结果被获。而周王不识这种仁兽,烹而食之。“不可为而为之”,孔子擦干眼泪,又起程了,从一国到另一国,寻找着麟,寻找着迷路的小麒。孔子,也挖了一条河,从鲁王的心挖起,接着是齐王……颜回、曾子、子思、孟子,继承他的遗志,继续挖着。只是在那春秋尚武的时代,只能取水,还不能通船。汉武帝是武帝,心却是软的。董仲叔一铲下去,终于挖深了,可以通船了而且可以通大船。过了很久,人们才发现,那个叫汉武帝的地方可通船;但那地方,有一个急弯……
                                                        (三)
  隋朝诗人,对陈朝遗留下来的石狮,有太多的疑问。
  运河两岸,究竟送迎过多少垂钓的影子已无从考知。唐朝诗人,可钓一尾金鲤;宋朝词人,可钓一江秋色;今天,唯一能钓的,是史册上那模糊的文字。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千里烟波今犹在,不见昔日隋炀帝。景阳楼倒了,陈后主一时浮名还不如李白的一支酒杯;迷楼的歌舞停了,连橹声也飘进历史深处。
  一个普通百姓,他不敢有太大的愿望,更不敢有太多的愿望。愿望只要稍大不仅他实现不了,他的儿子甚至孙子,都只能把划了一半的句号再传下去。隋炀帝,身边的风是膨胀的,头顶的云是发高烧的,自然也就有了那个愿望:乘龙舟,游江南。多少黎民百姓,无奈的踏碎自己的愿望,用愿望的碎片砌成那个神话般的愿望。那个下令开河的皇帝,下江南了仅宫女就三千多,不用说官吏士兵,更不用说那寻找脚印的幽魂了。很多人走了,而两岸的柳树与青山,终于看到故事的另一页:那个皇帝,一生的分量,只够得上一个“炀”字。
  唐朝的风,吹倒了隋朝的树。对于隋炀帝,人们有太多的争论。李敬方,写了一首《汴河直进船》:汴水通淮利最多,生人为害亦相和。东南四十三州地,取尽胭脂是此河。提到隋炀帝,人们还会想到《后庭花》,想知道他是否与陈后主成为了好友。皮日休,也许知道以上这些,还是写了《汴河怀古》:尽道隋亡是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在皮日休的眼里,隋炀帝的影子与大禹的影子是重合的。浴过血洗池的隋炀帝,并没有得到安宁,朝野仍在议论纷纷。当满朝文武吵得空气发热时,唐太宗发话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隋炀帝,因一条河而断送了王朝。那条河,不是运河,是儒河,那条流经士心和民心的儒河。“古来帝王以仁义为治者,国祚延长,任法御人,虽救于一时,败亡亦促。”李世民,没有自己的影子,那个影子,是大禹的,对于那条河,他采用了大禹疏导的方法,先引到自己心里,再从自己的心引向万民。当然,涛水流经他心时,他增加了许多东西。他净化了流水,还是污染了流水,不得而知。过了数年,韩愈痛饮那水,发起了古文运动,“文以载道”,那道,是不是被水浸透,也不得而知。也许,韩愈小时,曾做过一个梦:孔子左脚踏着老子,右脚踏着佛祖。青山总是不等人,以儒为主导,以佛道为两翼性格的形成,只能用烟雾锁起他的坟墓。
                                                          (四)
  元代史册,被眼泪浸湿了。然而,那毕竟不是个人的眼泪,有苦涩,也有一丝甜意。苦,“民族意识”浸着文化意识;甜,文化意识浸透了“民族意识”。
  济宁,依然北依泰山,南邻淮海;依然东靠沂蒙,西倚黄河。然而,当他阅尽青山的苍老,看到北京城“漂”过,才发现改变了太多。“漂来的北京城”,是运河的一个投影:故宫的琉璃砖瓦,在扬州起航;达官的衣袜,在苏州上船;碗中的米饭,不久还在河上摆荡……济宁人奇怪,济宁,成了“江北小苏州”。走进竹竿巷,可以找到吴越的灵活敢为和荆楚的机巧商才;小憩济宁会馆,会体验到秦晋温淳的理财观,还有燕赵的守信意识。通州雪酒,寿州枯酒,高邮木瓜酒,也在济宁相遇。渐渐的,农民在自家自足外,把烟草和棉花带进了市坊里。随着烟草等的畅销,农民更多的目光投向市坊。各种林果也挤进市坊。“五谷不胜烟值钱”,利益的磁场中农业意识与商业意识挤在了一起。农民,曾被钉在那块土地上,此时的他们自由多了,但也多了一点茫然。
  京杭运河,也为海参鱼翅提供了一个机会,一个瞻仰的机会。海参鱼翅,顺着运河浩浩荡荡的来到了济宁,惊喜,兵火年代,战争的任何一方都注意到了孔庙,都不愿损坏那里的一草一木。惊喜完后,海参奇怪,鱼翅不解,孔子的从配让他们眼花缭乱。宋崇宗三年,蔡京为相,把王安石搬进了大成殿,地位仅次于颜孟。子从父贵,其子也入两庑从祀。靖康元年,右谏议大夫杨时,言安石学术荒谬,毁去其配享地位,进了两庑,与其子平起平坐。淳熙三年,赵粹宗又上书,要求把安石从孔庙中赶出,遭到变法派的反对,但还是拿其子作了替罪羔羊。最后,王安石还是被丢出了孔庙,再也没能走进孔庙。又一天,朱元璋无意看到了“孟子”: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大怒,下诏把孟子拖出了孔庙。不过,群臣死谏,朱元璋又把孟子拉进了孔庙。两庑从祀,到清朝增加到了一百二十三位,可那上升的曲线只是一段圆弧,离不开一个圆心:配享的去留,常常取决于当时统治着的好恶。于是,那条河被污染了,愈流愈浑,愈浑愈流。周朝的雨露,把太多的往事,带进了厚厚的泥层,封了起来,寄向未名的角落……
                                                              (五)
  庄子梦中的蝴蝶,飞得太累了,栖息在了杏坛的杏蕊上。而梦中的蝴蝶,却还在河上飞舞。运河曾被污染,但正在净化。那条河,能不能净化,恐怕只有那只蝴蝶能知。长城的倒影在民族意识里,曲阜的倒影在人心里。但,谁去写完那个“人”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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