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南生
对于中国青年“反日”的心态与背景,正如对亚洲其他各国(如韩国)一般,日本官方与大众传媒除了归因于对方的“反日教育”,另一重点是抨击对方的“反日传媒”。
不过,细心的观察家不难发现,近年来日本媒体已悄悄地把中国的“反日媒体”,侧重于不受官方全面控制的“网络论坛”。正如日本媒体所承认的那样,近年来中国主流媒体对中日问题采取十分“克制”的态度。就以这回足球赛来说,日本媒体留意到中国官方通过媒体,制止球迷的“反日情绪”。
对中国官方为何不直接呼吁球迷停止“反日”言行,《东京新闻》的分析是:“如果自我制约作为政治手段的‘爱国心’,政府本身将成为(各方)反感的矛头之中心。这是官方最为畏惧的事。”
不再宠爱网络媒体
对于被视为“反日势力据点”的网络论坛(《日本经济新闻》社论语),日本媒体当然知道并非官方能够全面主宰。曾几何时,日本传媒对中国的互联网尤其对其中的网络论坛(如《人民日报》之《强国论坛》等)给予高度评价,颂之为“民主、自由之渠道”。但在发现其中有不少批评日本官方之言行(如小泉四度参拜美化“军神”的靖国神社和曲解历史的教科书等)和一部分偏激的“反日”言论之后,日本对中国网络新闻及其论坛已改变其原本一见钟情之态度,而视之为“反日民族主义”的代名词。
日本一部分学者和报人之所以那么热衷于收集网上一些来处不明的“偏激言论”,不外是要寻求这曾经是他们之“最爱”,现在却成为“最恨”的新媒体的“反日”证据,希望有人出面管教。其手法与1997年7月1日香港回归前夕,日本媒体对待香港媒体的态度,可以说是毫无二致。
当时,日本传媒紧跟着英美传媒高嚷香港的言论自由即将丧失,俨然以捍卫“民主、自由之神”自居,但在发现各报掀起“保钓运动”之后,则倾其全力抨击香港传媒素质之低劣。在一刹那之间,曾被形容为“容纳左中右多样主张”、“内容虚实纷纭”,是香港“活力”象征的香港媒体,却被视为洪水猛兽。
一名日本电视评论员甚至按奈不住,向英国当局告状,希望临走的末代总督彭定康管教这些“无法无天”的香港媒体。足见日本大众传媒对言论自由之颂赞与否,是有选择性和因时因地因事而异的。仔细观察其衡量标准,其实只有一个,就是是否符合日本所谓的“国益”。
不满现状的出气筒
除此之外,日本大众传媒在分析中国球迷“反日”背景时,另一统一口径是归因于中国经济发展不平衡。《朝日新闻》的社论写道:“像重庆那样的内陆地区,远比发展显著的沿海地区贫困。不少年轻人找不到职业。要将这些不满情绪传达给政府并非易事。想通过‘反日’将这些愤慨发泄的成分也是不小的。”换言之,就是日本成为中国年轻人不满现状的出气筒。
在一篇题为“反映中国内陆地区对经济不满”的新闻稿中,《日本经济新闻》除了强调中国发展不平衡的新经济结构之外,还引用重庆日本厂商人士的谈话,指出“反日”之结果的最大受害者是重庆。因为,重庆市政府对引入外资特别是日本企业十分积极,亚洲杯足球赛在重庆举行,也与市政府引入外资的目的有关。
但在这一连串“反日”事件之后,该报获悉有一部分日本企业开始考虑是否要改变投资态度。言下之意是“反日”气氛破坏了投资环境,日资企业可能会往外逃。显然,媒体在悄悄地协助官方打“经济牌”。
在将一部分球迷偏激言行之责任与根源归咎于中国的“反日爱国教育”、网络媒体和中国经济发展不平衡之后,日本媒体还维妙维肖,跟随着鹰派政治圈质疑中国在2008年主办奥运会的能力。
自民党副干事长岩永峰一说道:“北京奥运会还能举行吗?”亲官方的《产经新闻》则以题为《(中国)有主办奥运会的资格吗?》的煽情社论,抨击中国球迷的“无礼”与当局之“无为”与“无策”。加强文化战略攻势
综上所述,可以看出,在此次足球赛场出现的“中日摩擦”问题上,日本媒体再次利用其报道的三种神器:划一性(统一口径)、倾盆大雨式的大量报道和激情的报道方式,既塑造了中国的“反日”形象,也成功地在其国内散播了“日本代罪羔羊”论。
日本媒体对亚洲各地的“反日”游行或暴动,采取上述的报道方式,在战后可以说是屡见不鲜。1974年1月,日本首相田中角荣访问东南亚,在雅加达遭遇到“反日暴动”时,也有一部分日本媒体归因于对方国内的贫富悬殊及对日本成为“发泄对象”深表不满和遗憾。
但当时还有一些有识之士同时提出:印尼民众为何不“反美”、“反英”,而偏偏选择“反日”?他们对日本及日本人在东南亚旁若无人的经济活动与高傲态度,表示应该进行自我反省。
1977年8月,日相福田纠夫访问马尼拉时,之所以提倡对东南亚外交的“三大原则”(即“福田主义三原则”,其中最受各方重视与评价的,是保证“日本不成为军事大国”),目的无非是要改善日本的形象及挽回人们对“和平日本”的信心。但在这回足球赛的“反日”问题上,却未见有类似的反思。
《朝日新闻》在一篇社论中,虽然也一语带过,提出“为何日本容易成为目标”的问题,但遗憾的是未进一步予以具体的探讨和深入的分析。相对而言,它和其他报章一样,更多的是指责对方的“大国意识”和“爱国教育”。
既然问题错的都是或者主要是对方,日本媒体会不会借此机会,紧跟着日本某些鹰派政治家的指挥棒,向北京或其他国家施加压力,要求亚洲各国改变其历史教科书内容,从而冲淡日本侵略和“抗日”史实的叙述呢?这是观察家对正在加紧推行“爱国主义教育”改革的日本走向,今后之视线所在。
至于在此背景下,某些亲官方的日本专家学者近年来为何急于推销“亚洲历史共同研究计划”?它究竟与上述目标和文化战略有何直接或间接的关系?个中奥妙,耐人寻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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