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车匪路霸的定义定成守在交通要道,勒索抢劫过路游客者的话,那么我在首都国际机场遭遇的那几个机场的工作人员,完全可以十分妥贴地胜任这个职称的,而且是高级的。当然毕竟在首都机场这样的体面场所,这几位的举止行径比普通车匪稍稍体面,穿着制服开抢,原本也无需什么暴力的。
二~~四年一月十二日,我携妻一同,乘坐法航的AF129航班返回法国。由于反恐的国际气候,乘客们被要求提前三个小时到机场,航班是早晨10点45的,我们8点半便赶到机场,到了办理登机手续的柜台,才发觉来早了,柜台前稀稀拉拉站了几位乘客,柜台里的工作人员埋头忙碌,大概是在做准备工作。于是选了一个有工作人员的柜台,候在跟前排队。
候到大概九点不到,看见有人开始布置排队用的通道,料想应该是开始办理了,便把护照和机票递给柜台里的小姐,正欲开口,小姐却说本柜台不办理登机手续。心里多少有些不快,在这位小姐的眼皮底下候了20多分钟,她莫非愣没看出来我们是在她面前等候办理登机手续的?
悻悻然移步,换柜台,排队,托运行李,拿登机卡,过海关,边检,安检,再陪妻在里面的免税商场逛了一圈,已是10点了,按惯例,该排队登机了,于是来到登机口,找个位子坐下。
屁股尚未大面积接触座椅,眼角的余光便察觉两个穿黑色西装制服的机场工作人员朝我走来,事后在愤怒中回忆时,方才发觉这两位神捕走到我跟前时眼神里那种猎物进入视线的兴奋。原来我的手提行李体积有些大,而且从我移动时的吃力状态,两个神捕已经可以推断出,有戏。
个子高的那位先比较礼貌地问我,这个箱子是你的吗,答,是,于是旁边个子小的,脸上青春豆不少的那位拎了一下我的箱子,然后说,你的行李有些超重,请和我们到那边来一下。
我意识到自己有了麻烦,但未察觉到一场体面的洗劫的来临。
随他们到了登机口里面,用一个小秤称了一下箱子,19公斤,小个子开始变脸了:
‘你走不了啦,上不了飞机了,最多只能有12公斤’然后双眼死盯着我,等待我的反应。
我有些慌,有些愤怒,有些不知所措地说‘那我能不能补交点钱?你们让我带上去’,因为当时旁边被他们带进来的一个女孩,因为背包超了两三公斤,被他们逼着把包里的东西拿出来一些,女孩很老实地一边往外掏东西,一边恳求,能不能少掏一些出来。掏出来的,都是一些方便面,饼干之类的东西,那女孩应该是个留学生,国外的饮食大概不对口味,带了这些解馋。
我知道飞机上如果多载了这两三公斤的东西,也不会有任何影响,但她如果没有这两三公斤的食物,心情会差许多,至少,在异国想念家乡口味的时候,她会为这些没能带上飞机的不值几个钱的东西心疼,这种心情,出国呆过的人都有过。
小个子很严肃地对我说,那好,超了7公斤,280一公斤,然后掏出计算器。
我至今不能理解这个有些混帐的280,因为来时从长沙机场,我为自己的行李交了超重的费用,10元每公斤,长沙到北京的航程是1500公里,北京到巴黎是8800公里,航程大概是前者的6倍,按照这个单价计算,应该最多60元每公斤,而且航程越长,单价应该越低,如果按照机票的价格计算,以每个旅客加行李为100公斤计算,机票价格为4000左右人民币,单价为40元每公斤。
如果一定要解释这个单价,280每公斤的来由的话,那就是一种勒索,道理很简单,这样长途的国际航班,旅客肯不怕苦不怕累地往飞机上搬的东西,不是很值钱,就是离不开的东西,拿这些东西来要挟你,再贵你也得付钱。如果说阻止旅客携带超重行李是为避免飞机承载超重的话,那么补了这点超重费用,飞机就不超重了么?
如果不是他们心太过黑的话,我可能当时就掏钱了,因为箱子里都是我从国内精挑细选的杂志和书,再千里迢迢从家搬来北京,扔出一本都心疼啊。我一向嗜书,特别在国外的日子,国内的杂志,更是爱不释手,一张人民日报的海外版,国外唯一可以买到的简体中文读物,我连中缝的广告都不肯放过。
但他们太贪了,于是到手的生意黄了。
因为我兜里准备的人民币,只是对付下次回国时国内行程的路费,于是问他,交欧元可不可以,怎么换算。
他算了一下,告诉我,交欧元的话,230。
230,按照银行当天的汇率,相当于2400人民币,也就是说这一换,他又要从我这里抢走440元人民币。
于是和他说,我身上没有足够的人民币,要出去找人凑,小个子听说我要去为他集资募捐了,很乐意放我出去了。出了登机口,找到妻子商量,妻有些犹豫,为那些杂志付那么多钱,很是心疼,即便从国内邮购,加上邮资,也要不了这么多钱。
于是折回登机口,找到小个子,这哥们见我空手回来,一脸的失望,我告诉他,宁愿腾空箱子,他有些恼火,于是监督我往外掏东西。掏到7公斤时,箱子里就剩一包VCD 和两本字典,看着那些即将被遗弃的书,我心有不甘,于是问他,可不可以把这些书拿到外面送行的朋友那里,毕竟,即使这次我不能带走,也不至于就此遗弃了。
到手的肥肉又飞了,小个子很恼火,自然也不会轻易让我舒服,他很严肃地说‘现在已经10点10分了,你现在出去,然后回来还要重新过海关边检,肯定来不及,’
‘误了飞机,我自己负责不行么’我想冒个险。
他不再理我,顾自找别的猎物了。
我无奈退出登机口,寻找那些没有手提行李的人,心里盘算,花个几百块钱请他们帮我带进去也好啊,于是找个一个手头空闲的中年人,和他一说,他很爽快同意了,并未提报酬之事。
第三次回到登机口,小个子已经对我很愤怒了,我说我能不能叫我朋友帮我带这些书,没等我把要求和他说完,他便不耐烦地拒绝了,道理很简单,更混帐:
‘你的朋友?你认识他吗,别在这找事了,不行’
失望和愤怒之余,我有看了一眼那些堆在地上的书,却发现已经有三分之一不翼而飞,很显然,飞机未到检票时,能进来登机口的旅客,都是行李超重的,除了在这些强盗监视下腾空自己的箱子的,没有人还能往外拿东西。我这才醒悟过来,我这些书,已经是他们预算内的罚没物品了,有性急一些的,已经把自己看中的书拿走了,他们怎么还会肯吐出来呢?
地上,旅客们腾出来的物品,散落一地,墙角,躺着那个女孩的两包方便面,不知道是谁把它们踢到那里的。一地狼藉,好一个被强盗洗劫过的场面。
欲再次走出登机口,门口一个检票的,把我拦住,告诉我已经开始登机了,便拿了我的登机牌,让我登机,也就是说,我如果再出去,就不能进来了。无奈,只好在口子上等妻。后来才明白,这位为什么不让我再出去,因为他怕我坚持把这些书扔在外面的垃圾桶,那样的话,他可能找不出什么好借口来阻止我。
妻也进来了,手边的行李却没了,她朝我眨了一下眼,我明白过来,心里有些感动,聪明的妻啊,她把自己的行李托别人带进来了,自己腾出空手,来收拾我这些散落一地的书啊,虽然有一部分已经被抢走了,但终归还给我剩了点啊。
但我们终究高估了强盗们的道德,强盗的逻辑是:如果抢不到东西,就朝死里整被劫者。我再次找到小个子要求让妻把剩下的书拿上飞机时(我已经不敢也不奢望去追究去找回那些被它们劫走的书了),这牲口似乎比我还愤怒,因为遇到了我这样一个不能给它带来效益却总是占用他宝贵的抢劫时间的人,它几乎朝我吼了起来:你别在这胡搅蛮缠了,不能带就是不能带,你要么付钱,要么就这么进去,旅客之间不允许互相夹带行李。
这就是强盗的逻辑和意志,我不知道航空公司是否真的有这样混帐的规定,如果真的有,我也不明白它们为什么会有这样断子绝孙的规定。
机票的价钱里,已经包含了携带行李的权利,如果我没有充分利用,为什么不可以有偿或无偿转让给那些需要这种权利的人呢,世间怎么可以有这种多不退少必补的霸王条款呢。
带着愤怒,心痛,我终究还是没能把那些心爱的书带上飞机,我身边没有剪刀,如果有,我想我也会来一个坚壁清野,焦土抗战,把这些书剪碎,不留一粒粮食给鬼子,但是我没有,我能做的,只有诅咒那些衣冠楚楚,光天化日下开抢的强盗。
飞机起飞了,看了一眼下面的首都机场,我无语,从愤怒中平静下来,飞机已爬上万米高空,细细回忆刚才的细枝末节,竟然发现一点可以安慰自己的东西。
这件唯一快意的事情就是:不论小个子和他的同伙们如何无耻威逼,从头到尾,它们没有遇到一个肯掏钱的主,他兜里揣着的计算器里打出来的数字,没有一个变了现。
当然,强盗们没有白忙活,至少那一堆被缴获的东西,它们可以吞了,虽然那些东西,不对它们的胃口。我不知道它们怎么称呼这些被主人长途跋涉带到这里却不得不忍痛抛下的东西,赃物?或战利品?
至今不知道这些人是为谁工作的,是法航还是机场,如果是前者,我只能诅咒这个航空公司早日倒闭,只能从此不乘坐它的航班以此表达我的愤怒;但如果是后者,是首都机场,我又能怎么样呢,我可以选择航班,但可以选择机场么?
公开地抢劫他人财物,且不违法,这似乎是一个悖论,悖论后面,掩盖的是不健全的体制下给某些人牟利的特权。如果小个子们不能从超重的罚金里得到好处的话,它们绝对不会如此卖力,如此冷酷,如此无耻。
机场的没收物品的管理,由于其主人都是南来北往的匆匆过客,少有人有空有心情去追究,从来都是一本糊涂帐。听说过海关拍卖查获的物品,但谁听说过机场拍卖那些没收的东西?没有。或者这些东西没到管理者手里便被吞了,或者管理者们压根就挺不直腰杆去喊卖。
愤怒无处可泄,损失无人补偿,只好写下这篇文章,以发泄怒火,也顺便提醒后来者,小心强盗。
作者:doct xu([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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